曾窥飞燕入昭阳（第1 / 2页）
遽急转头看，甯妃不知怎么竟一脚踏空，猛地趔趄两下眼看着就要直直跌下。
底下舞侍俱是大惊，全都手忙脚乱地蜂拥过去想接住她。满席不及看清，只觉甯妃朱裙半空中缭乱几晃，堪堪被托住，软栽下来。
众人猝不防此，都反应不迭，还是皇后起身最快，上前关切道：“甯妃妹妹没事罢？”
不提还好，她这一扶反而让大家视线聚拢过去，险些大笑哄堂 —— 为求舞姿悦目而纷变，伴舞甚多。十数人挤簇着争相去扶，搅得所有头上身上的簪饰水袖全缠作一团。鼓早丢了满地，几只鼓面也在慌乱中踩裂开来，趴在地上想起来的被压着动弹不得，刚直身跪稳的又被勾住裙摆，重重绊倒，吃痛的低呼、惊叫和踉跄闷响一时间此起彼伏。
才刚还在翩跹如仙、风华绝世的甯妃娘娘，此刻正以一种极其滑稽的姿势趴在那里，四仰八叉，仰面朝天。
众舞侍全都吓得花容失色：“皇上、皇后恕罪！甯妃娘娘恕罪！”
甯妃哪丢过这样的脸，还是她整日最得意吹嘘之作，登时恨得又羞又恼：“你们！… ”
她根本不理会跟前的皇后，使劲甩开她手，直指着跪了一地的舞侍就要发作：“都该死！”
“玫儿！”
这样年节大宴，东殿还有亲贵在。晏清虚扶一把皇后被推开的手，语气已含薄责之意：“不得对中宫无礼。”
甯妃气得几乎无地自容，半空跌落的惊吓未平，皇帝素来疼她非但不安抚，还当众沉了脸。可泪花在眼眶里滚了半晌，硬生生就是忍住，一言不发。晏清见状微微叹了口气，将她抱回席位：“去传太医来瞧瞧。”
许婧脸色早已由微僵转而一怔，随即暗喜，不过很快就换成了庆幸和义愤填膺：“不怪甯妃娘娘生气。嫔妾瞧得认真，确是那舞侍不稳，娘娘不慎踩空才摔的。”她抚着胸口状似后怕，好像是她自己劫后余生：“万幸是扶住了。否则这鼓举得这样高，直跌下来不知要伤到什么地步呢！”
晏清头也不回：“御前失仪。那个失手的舞侍打二十廷杖，大年下的… 其余人就不必挨板子了，罚俸六个月罢。”
甯妃朱唇微张了张，大概是想说什么，终究没再说。皇后“是”了一声示意将人拖出去，但她全无平日里少言寡语，始终温和地宽慰甯妃：“妹妹别生气了。那鼓是嫩羔羊皮做的，最娇气不过，连平日演奏时乐侍们都尚需小心，更何况… 嗳不说也罢，妹妹受了惊吓，可要早些回宫歇着？”
都是无可挑剔的安慰话，落在甯妃耳朵里，就听出了她疏于练习、轻盈不再的意思。
“臣妾幸有皇上福泽庇佑，虽险却无碍，殿下不必急着哄走臣妾。”
甯妃恼极，到底再不敢发作。如此冷言冷面着直至太医前来，细诊一番后道“确实无碍”，甯妃又一再强支不肯半途退席，于是宴饮继续。但满殿仍如酒到正酣被骤然浇灭，没人敢太过欢声喧阗，偶尔有杯盏不小心磕到盘沿的脆响，也衬得气氛格外冰凉。
许淑媛毕竟新宠上位，不甘寂索道：“皇上，嫔妾幼读‘响屐廊中金玉步⑴’，曾编一曲‘响屐舞⑵’。不敢比肩西子沉鱼之姿，仿其屐响铃泠之意，倒很热闹。”
晏清颇意外，语气惊喜万分：“响屐舞失传已近千年。”
云嫔仍在帝后旁斟酒，快人快语道：“这响屐舞出自吴越。相传昔年吴王听闻西施擅舞，特为美人筑成‘响屐廊⑶’，听闻作此舞时，所有舞侍裙缀金铃，脚穿木屐，叮泠交响，颇有佳趣呢。”
“云嫔娘娘博识，的确如此。”许淑媛莞尔如霞明玉映，“杨妃霓裳羽衣舞，戚姬翘袖折腰舞，赵后掌上舞，西施响屐舞，历来惊鸿翩跹无不随着美人香消而失传。”
她稍顿，语调似谦似嗔：“如嫔妾所言，皇上只当嫔妾是东施效颦，博宴上一乐。”
谁都瞧得出这是一早备好的，正趁了时机而已。许淑媛有心再压甯妃一头，舞虽好，但几番机锋下来难免疲腻。
都说一鼓作气，再而衰，三而竭。
众人与其说在安静赏舞，不如说都在饶有兴味地来回觑着甯妃与皇后的脸色。唯独皇帝痴望，十分沉浸。
韩馥好奇循了晏清视线去看。正暗忖他为何如此执迷，就在触到他缥缈缠绵的目光一瞬，猛地被扎了回来。那是… 她下意识倏转过头，素娆将了然的笑凝在唇边，不动声色为她夹过高足盘里一枚枣果。
那是做成了焦黄五瓣花样的甜糕，最先时兴于江南，近年才风靡京中。当然宫里做得更栩栩精致，花蕊处塞进一颗蜜枣，一咬，里头是绵密山楂细黏成了泥，满口酸香甜津。
她太熟悉了。
旧梦看似遥遥，恢弘。其实细碎。
并不会去刻意怀恋。只是前事并非独孑，穿红飞花里更迭过的春秋冬夏，口颊共吟过的歌赋诗词，昔时留意了堂前阶下梅竹松柳，那年风行过的簪环首饰、衣料茶食，所有繁枝细节，无不关联，无不如齑烟红尘滚滚，随风飘散杳杳不见，横过经年再落下时，猝然重荷叫人骤忆起曾经主角。
因此他只是出神，眸光从许婧身上渐渐盯成某个虚无的点，空落落悬在一室生春。
韩馥适时收回她同样稍散的晃神，低头咽下枣香 —— 是她十三四岁居江南时，最喜欢的。
晏清默默，半晌开口有不易觉察的微颤：“一双笑靥才回面，十万精兵尽倒戈⑷… ”
他如此神态显然出乎皇后预料，反而是柳淑仪先感叹道：“传闻西子貌若天仙，稍增半分嫌腴，略减半分则瘦，多少浮白载笔推其古今美人之首。许姐姐纤腴合度，就像美人从诗词画轴里跃然活现呢。”
皇后拢了拢明黄臂纱：“虽说环肥燕瘦，不过杨妃